徐可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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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好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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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惑】夏天的风

  你愿意被我写在毕业论文的致谢上吗?


☑ 又名《正经人谁搞科研》,毕设狗和他的冤种师兄。

☑ 预警是很无聊,精神不正常产物。


  

  1.

  [学长,快来救救我。]


  游惑穿着白色实验服,坐在实验室的黑色圆凳上,正向后仰靠着桌沿闭眼休息。


  手机嗡嗡震了一下,他没管,过了十秒,又接连震动起来,压过仪器运行的低沉声响,在夜晚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恼人,催魂似的。


  “啧。”


  他皱眉,抬手捏了捏眉心,慢吞吞地起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


  [学长]

  [师兄]

  [灯还亮呢,你在的吧?]

  [坐标710,进门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一位可怜的学弟面对他的程序束手无策,非常需要游学长的帮助。]


  “可怜的”,“束手无策”,“需要帮助”,很懂说话,好样的。


  游惑也不回,手机一撂,出门左转就进了710的门。某位可怜的束手无策的非常需要帮助的学弟正倚在桌边无聊地转手机。


  见他来,秦究抬头,露出一个笑,抬手朝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了一下。游惑不客气地径直走过去坐下,代码密密麻麻花花绿绿爬满整面电脑屏幕,游惑眉头微蹙,白皙手指滑动鼠标滚轮细细看,几分钟后便发现了问题。


  并不复杂也不难办,只是容易忽略,在大几百行的代码中确实难以发觉,看来是花心思设计过的。游惑把逻辑冲突的地方标出来,闭了下酸涩的眼睛,抬头就对上秦究的视线。


  他屈指敲了敲鼠标:“这种问题,能让你束手无策?”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夸我么?”秦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游惑嗤笑一声,继续开口,语气很讽刺:“可怜?”


  “非常需要帮助?”


  秦究把坦然贯彻到底:“学长厉害。”


  游惑:“……”


  “行了,没事就回去吧。”


  顿了顿,游惑又道:“你目前的进度不算慢,不需要在实验室待到这么晚。”


  “原来学长知道这个点已经很晚了啊。”秦究随手把电脑关了,跟在游惑身后一路晃进隔壁,“正好为了感谢学长帮忙,我请你吃夜宵吧?”


  游惑对身后的尾巴不为所动:“你没事了就先走,我再测组数据。”


  “啪——”


  一只手快一步绕过来,在游惑之前把待机中的仪器关了。


  低沉的嗡鸣声一下停滞,白亮的实验室骤然陷入安静。


  “再请教一下学长,你知道‘休息’两个字怎么写么?”


  游惑转过头来,镜片后的眸子颜色浅淡,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神情。秦究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屈指敲敲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此时是二十三点:“你今晚已经连续工作了五个小时。”


  “算上白天,你今天的工作时间超过了十二小时。”


  游惑忍不住开口:“你很闲?”


  “不算闲,”秦究说,“但有时候工作不那么吸引我。”


  游惑没答话,像是没听懂。秦究也不打算等回答,他上前一步,抬手直接把游惑的眼镜摘了,又要去脱那身实验服。


  游惑怔了一下,随即立刻也抬手阻住秦究的动作。他没有表现得像是被冒犯,却也不像是要拒绝得很强硬,只是捏住秦究的手腕,直直地和秦究对视。


  “夜宵?”秦究挑了下眉。


  日光灯苟延残喘,停转的设备一言不发。一阵沉默过后,游惑最终拨开秦究的手,自己脱下了实验服。


  秦究笑出来,有点亲密地搭着游惑的肩膀把人转了个身,从后边推着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你坐会,我去检查设备电源。”


  游惑低声应了句“好”。


  

  2.

  游惑不是课题组导师手上带了最久的博士生,相反他比一般同级博士生都要年轻两三岁,但他是最优秀的。


  这位从本科开始就年年都上学校表白墙的有名学长,到了同课题组的师弟师妹这,大家却是敬而远之——单纯指不想被分到他手下做课题。


  同门之间流传着一句心照不宣的暗语:你不会想被游师兄问进度的。


  后者是无可辩驳的大实话,游惑穿着白色实验服戴着金属框眼镜的样子是真的赏心悦目,但他面无表情冷冷淡淡地问进度如何的样子也是真的让人很想立刻去世。倒也不是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好吧被问进度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痛苦——被那样一双清透的浅棕色眼睛淡淡看着,大多数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怵。


  而这“敬而远之”的说法就是带有玩笑成分的夸张在了。平心而论,游惑专业过硬,给出的指点明确而高效,讨论问题也还算耐心,相比一些平时不回消息导师问起进度就一推二五六的老油条,游惑简直是做毕设发文章路上神一般的大腿。只是他本人极度自律,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实验室,即使对师弟师妹远不到苛刻的程度,要求也总是相应地要更高些。


  能对游惑做出“哪里都很好”这样评价的,也就只有今年保研提前进课题组做毕设的秦究了。


  ——不过那是对外人说的,在游惑本人面前,秦究向来很敢提出一些指控。


  更别说蹲守到夜里十一点赶着人下班了。


  这会的校园东门口却是很热闹,夜宵摊挤挤挨挨缀满了一条街。秦究领着游惑缓慢地穿过人流,在一片煎炒烹炸支付宝到账的声音里进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店。


  游惑落后秦究半步,正躲在人肩膀后边避油烟呢,突然身前的影子就没了。他懵了一下,抬起头,视线里全是人人人人人。眼镜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摘了,他有点费劲地眯起眼睛左右找寻,低头吃宵夜的黑脑袋顶糊成一团马赛克,他还没分辨出个所以然,一阵奇怪的声音在此时由远及近。


  回神注意身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手一摞碗的个小伙子“让让让”地开过来,转身时一肘子把躲避不及的游惑杵出了店门外,又“让让让”地开走了。


  游惑:“……”


  他站稳,一转头,正对一围着蓝色围裙的大叔油光满面的脸。


  大叔举着勺:“要不要冰?要不要甜?”


  游惑:“?”


  后肩被轻轻戳了戳,游惑下意识转头摆出很不耐烦的表情,却见是一个陌生的女生。


  对方显然被他吓了一跳,犹犹豫豫地开口:“同学……后面排队。”


  游惑脸木了,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说“不好意思”,然后让到一边。


  这下他总算弄清了刚刚的情况。


  那个收拾碗筷的好小子,风风火火漂移途中神来一肘,直接把他杵进店门口清补凉摊位的队伍里了。


  非得吃这个夜宵不可吗?


  游惑心情极差地开始摆烂,为了避免再被挤到,他干脆站到了清补凉老板的身后。老板沉迷赚钱没空理他,排到摊前的同学却是接连好几个都选择了不要冰。


  过了半分钟,店里边才有人找出来。


  秦究夸他:“走丢了站在原地等,不愧是师兄。”


  游惑一个眼刀剜过去,秦究立刻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又扶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店里走:“不是故意的。里面人多,刚好看到有一桌吃完,我占座去了。”


  “知道。”游惑口气很差地回答。就是因为知道才更不爽。


  秦究只笑,不说话了,显然已经把游惑刚刚的遭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游惑也没再理他,为了尽可能延长自己的科研寿命,适当地忽视秦究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热气腾腾的食物端上来的时候,游惑的心情明显好了一点,在实验室连着工作那么久,他也是真的饿了。秦究点了两碗牛肉米线,汤汁鲜香,牛肉入味,米线煮得恰到好处,软弹却不烂,面上撒了葱花香菜,极大地抚慰了夜里加班的科研狗的胃和神经。


  秦究掰了双一次性筷子递过去,游惑很理所当然地接了,低下头去挑米线。没了那身板正的白色实验服和冷冰冰的眼镜,隔着食物的热气,此时的他看上去很好接近。


  事实上两人也确实靠得很近,这是店里角落的位置,折叠桌面积不大,塑料凳也有些矮,对于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来说实在逼仄,桌下的腿不可避免地抵着,但游惑没有表示不满。


  或许是出于无奈的妥协,或许是不在意,又或者这两者都是同一个意思。


  秦究没有过多地思考这个,这只是众多样本事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时间已经不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些课题相关的事情,一顿夜宵就解决完了。


  “你回哪?”秦究问。


  “竹名苑。”游惑回答。


  秦究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说:“我送你。”


  游惑要起身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快点,”秦究催,“现在走我还来得及回,再晚宿舍楼要门禁了。”


  游惑还是没动,看着秦究,露出很难分辨的遇到难题的神色。


  不远处的老板举着抹布蓄势待发,外边等座的客人望眼欲穿,倒显得需要担心门禁的人不紧不慢了。


  最终游惑做出决定:“我也回宿舍吧。”


  秦究笑了,拉着游惑起身,说“好”。


  

  3.

  两人站在桌前,对着一条拆得七零八落的机械臂当木头人。


  之所以还能看出是一条机械臂……好吧,看不出,它本该是一条机械臂。


  门边晃过一个人影,秦究余光瞥见,立刻出声叫住:“闻远!”


  “哎!咋了哥?”


  男生欢快的干饭步伐被打断,他折身回来,忙又给站在秦究旁边的游惑打了个招呼。


  “过来看看这条机械臂。”秦究说。


  闻远对着一桌导线零件挠头:“这是个机械臂啊?”


  秦究看他一眼。


  闻远立刻收起不太聪明的表情:“您继续。”


  “等等。”游惑突然开口。


  秦究闻远看过去,却发现这话不是对他们说的。游惑朝门边招了招手,又有个干饭路上的倒霉蛋被抓了壮丁。


  高齐倒是知道秦究的课题,进来一看,立刻开始幸灾乐祸:“你的神之手终于散架了?”


  “少说废话。”游惑冷冷。


  高齐:“……”


  又不是嘲讽你!


  然而敢怒不敢言,他只好和闻远一起听秦究解释情况,听着听着也认真思考起来,凭借强大的科研精神暂时放下了和秦究的私怨。


  三人一起讨论了会,也提出了几种对故障原因的新想法,然而上手排查后事情并没有好起来,机械臂依旧很安详。


  木头人小队再添两人。


  做课题就是这样,如果是仿真模拟类的,出问题或许还好查些,但需要操作实验的,那简直是量子纠缠。有时候并不是知识水平的问题,实际操作中变量众多,总有思维盲区。


  组里曾经有个笨比查问题查了好几周,几个重要组件全排了一遍,最后发现是某个仪表有根线没接上,就是这个道理。这是看得见的崩溃。


  站着干耗下去不是办法,机械零件可不会管你心诚不诚,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只能心里想想,这玩意和考前拜孔子一样不靠谱,不如多拧两个螺丝。一直站在一边旁观讨论的游惑终于是出了声,他把凌乱的扳手镊子等工具收好:“先去吃饭吧。”


  高齐和闻远如蒙大赦,立刻帮着归整工具零件。收拾好后几人一块去了食堂,因为太晚窗口已经没有什么菜,干脆凑了一桌小火锅。


  吃完已经两点,闻远说要回去午休,高齐说我也是,秦究狐假虎威,搭着游惑的肩膀批评他们:“问题还没解决就想着午休,你们的科研精神呢?”


  “搞搞清楚,那是你的课题不是我的。”高齐攻击性很强。


  “我不是你们组的,加油秦哥。”闻远直接脚底抹油。


  秦究转头看游惑:“怎么办,他们都不管我。”


  游惑看都没看他,抬手拨开肩上的手臂:“能怎么办,要不你别毕业了吧。”


  “那可不……”


  “行了。”游惑打断他,显然是不想再和他扯皮,“你也回去休息。”


  顿了顿,他又说:“你那的问题不急,下午可以不来。”


  秦究稍稍挑了下眉。


  大导师很忙,组里的人基本都是几个博士生在带。游惑这么说,就是让秦究没必要持续干耗时间死磕,他会想办法的意思。


  他从没有对手上的师弟师妹说过交给我,我会解决这样的话,但秦究知道游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虽然看上去很不近人情,然而作为所有人眼中最可靠的师兄,他也确实为指导的每一个同门都尽心尽力。


  秦究没有戳破这一点,他的科研精神选择性显著,什么班还要他亲自上啊,有时候人要懂得知难而退,必要的时候更要拉着别人一起退,于是他说:“好,那我想去看电影。”


  游惑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终于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看起来马上就要拒绝。秦究不让他拒绝,在他开口之前又接上一句:“师兄。”


  游惑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他习惯做决定,不容置疑,但此刻他在秦究的注视和带笑的一声喊里下意识地点了头。


  

  4.

  两人出了校,乘地铁到了竹名苑,这是游惑在校外的住处。


  这个地址不是什么秘密,课题组的同门几乎都知道,但真正上门来过的,除了高齐,就只有秦究。


  第一次来是个巧合,当时在实验室调试程序出了问题,烧坏了一块板子,问了其他人却都恰好没这个型号。游惑思考了一下,想起自己在校外的房子里有块闲置的,两人便一同去取。


  翻找需要时间,游惑没让秦究站在门口等,而是拿了拖鞋让人进客厅。等他擦拭着板子上的灰尘从书房出来时,看见秦究正站在沙发边打量客厅书柜中央的投影仪。


  “喜欢?”见游惑出来,秦究转向他,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口气随意地问道。


  因为没在使用,投影仪上盖着透明的亚克力防尘罩,看样子是定制的,而客厅里本该是电视墙的位置,装着一块面积很大的画框幕布,几乎覆盖了整片墙面。


  游惑顺着秦究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仔细地用纸巾清理控制板上细小蚀刻线路间的灰尘,同时淡淡应道:“不算。”


  “看纪录片用的。”


  他当然不是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休息”,游惑有自己的方式去放松,尤其做科研陷入瓶颈是常事,他需要一个对他来说合适的环境去帮助自己整理思绪。


  秦究听了,没有觉得他很奇怪,只是笑了下,说:“我更喜欢看电影。”


  而这回秦究说想看电影,指的就是去竹名苑。


  ——能不能跟你回家?


  游惑觉得自己没有理由答应,可他也不想拒绝。转动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他还在试图弄清自己把人领回来的动机,然而他一回身,就见秦究就已经自动自发地从鞋柜里找出了拖鞋,正是上回穿过的那双,换好后又弯腰把脱下的鞋整齐摆好,然后起身看着他。


  这让游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问为什么擅自就从柜子里拿了拖鞋?可凭他们的熟悉程度这么做似乎也无可厚非,而且秦究没弄乱任何东西……等等,他们有多熟?


  游惑突然分外想念实验室里散架的机械臂——不,这也会让他想到秦究,最好还是去地下室车间拧螺丝,适配什么型号的扳手、螺纹旋向是左是右一目了然,几乎不用思考,螺丝是完美的,秦究不好。


  “我能进去了么?”


  ——螺丝也不会说话。游惑面无表情地想,但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进屋后秦究倒显得很规矩了,像个真正的客人一样,等游惑也换好鞋进来后,问他:“我能坐吗?”


  游惑扫他一眼,说:“不能。”


  秦究“哦”了一声,竟然真就没去找地方坐,游惑心下还奇怪这人怎么突然转性了,刚转身往餐厅走了几步,就听脚步声从后边靠近,他停步,背后的脚步于是也停了。


  游惑:“……”


  好嘛,不让坐,就只能当小尾巴了,师兄的话是要听的,尤其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顺利毕业的师兄,在这点上秦究偶尔还是有点觉悟的。他双手插兜,很没个正形地趿拉着拖鞋,游惑进厨房倒水跟着,开客厅空调跟着,到阳台门边拉上落地的窗帘时,秦究顺手去拉了另一边,明媚阳光被厚重布料吞吃完全的那一瞬,两人的手也短暂地相碰。


  游惑很快地收回手,觉得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上秦究状似无辜的眼神。


  他冷着脸,抬手指向秦究身后:“坐下。”


  秦究又“哦”一声,也不转头看,就那么顺着游惑手指的方向倒退几步,在后脚跟碰到什么时屈膝,正好落进一团柔软里。


  游惑:……


  好怪,总觉得下一句就该是握手了。


  说是客厅,但这块空间显然并不是以待客为目的设计的,一般放置茶几的地方铺了一大块地毯,上面是懒人沙发和抱枕靠垫,侧边一张木质矮桌,上边随意放着本摊开的记事本和一些散乱的便签纸。


  秦究就坐进了那一堆枕垫里。


  游惑没对被弄乱的抱枕表达什么意见,左右都把这人领回来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绕到沙发后边的书架,打开投影仪,亮起的幕布给昏暗周遭描摹出微弱的轮廓。


  秦究选了部慢节奏的故事片,两人没再说什么话,一个靠在抱枕堆里,一个窝进柔软的懒人沙发。视觉的限制或许也会蒙蔽其他感官,影片的台词明明就环绕在耳畔,秦究却觉得很安静。


  他的躁动和平和,都来源于同一个人。


  他不知道游惑有没有在专心看电影,总归他自己正在肆无忌惮地走神。他想象着游惑一个人陷在沙发里的画面,幕布上是算不上有趣的纪录片,并不明亮的光线衬得那张脸慵懒而冷恹。或许在某个时刻,他会突然起身,匆匆抓过不远处的记事本写下灵光浮现的想法,然后指尖点着笔思考,在昏暗的客厅里继续写下或流畅或断续的分析和演算。


  他梳理思路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捏身边的抱枕吗?这些小织物没有特别的外形,只是很简单的方块,但是很柔软很舒适,自己此时靠着的说不定就曾经在游惑怀里过。实在太累的时候,他会……


  肩头突然一沉。


  ……会歪在抱枕上睡着吗?


  秦究冷静地在心里补完了后半句话。


  影片的故事还在温吞地往前走,背景音乐舒缓而柔和。尽管对这样的情形早有准备,秦究还是被肩头温热的重量压得心脏重重一跳。


  柔软的黑发蹭到了他的脖颈。


  秦究平复了一下呼吸,心跳太快的话会吵到的吧。他保持着一边肩膀不动,另一手摸到遥控器把电影调成静音,然后侧头去看游惑的脸。光线太暗,他不确定游惑眼下是不是有乌青,于是又低头靠近了些,直到两人的呼吸交缠,也还是没看分明。


  看不清还看了那么久,这会秦究倒不怕弄醒人了,就在投影幕布的很昏暗的光里看游惑的脸。看着看着纷乱心思却都散了,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是带点无奈的样子。


  还说让他回去休息呢,到底因为各种事情忙碌好几天,真正需要休息的人是谁啊?


  总是这样。


  秦究抬手,隔着空气虚虚地敲了下游惑的额头,接着便不打算再做什么,收回目光拉开距离想让游惑好好睡一觉。


  肩上靠着的身子却突然一动。


  游惑整个人很轻地弹动了一下,像是梦见了什么,短暂的几秒后,他突然坐了起来。


  但他显然还没睡醒,只是因为什么惊醒了,眼睛都没睁开,低头抬手捏着眉心。秦究放下对隔空弹额头是否也能感知到的思考,伸长手臂虚扶住游惑的肩膀,低声问:“我吵到你了?”


  游惑没回答,也没对扶在自己肩头的手做出反应,他眉头微微皱着,不太舒服的样子。


  秦究觉得不对,要拉下游惑捏眉心的手去观察对方的神色。


  游惑突然开口:“我想到一件事情。”


  秦究:“……”


  别说是那该死的机械臂。


  游惑:“上午我们排查问题的时候,有一个小机构一直都忽略了。”


  秦究的语气这次是真的很无奈:“好,那等你午觉起来我们就回去查。”


  游惑像是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还睡什么午觉?”


  具有科研精神的人行动力总是很强,游惑说完就站起身,捡起丢在地毯上的遥控器暂停了电影,又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下午三点多钟的阳光呼啦一下泼进来,照亮了秦究心情不太美丽的脸。


  “太刺眼了?”游惑问。


  秦究调整表情:“没事。”


  不要迁怒,那玩意暂时还不能拆,要毕业的。


  “那走吧。”游惑催他。


  秦究把自己从抱枕堆里薅起来,觉得肩上的热度散得好快。


  他轻轻啧了一声。


  游惑已经在玄关换鞋了,秦究跟过去,顺手帮他拿了搁在鞋柜上的钥匙,等前面的人直起腰回身,便递了过去。


  游惑却没立刻接。


  他抬眼瞥了下秦究的脸,突然哼笑一声。


  “什么表情。”他像是有点嫌弃。


  “下次有机会再看完。”


  

  5.

  秦究第一次见到游惑并不是在导师办公室,这是游惑不知道的事情。


  但这其实并不值得惊讶,毕竟游惑在学校里颇有名气。说起年年都上表白墙,更多的只是一种调侃,实际上学生们更常在各种奖金奖项荣誉称号的公示名单里见到他的名字,而他在本专业留下的绩点记录更是保持至今。


  另一件值得一说的是,他硕士毕业答辩时那张带大头照的海报现在还流传于学生中,成了某种神秘仪式的一部分,据说很灵,渡了不少鬼门……不是,毕业关前的可怜人。


  综上,单方面认识游惑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严格来说,秦究早在本科刚入学的时候就见过他了。


  但这在秦究的定义里并不算数。


  他第一次见到游惑,是在学校Robogame比赛会场的准备后台。


  那时候是决赛,他们队伍的机器人已经早早调试完毕,距离上场还有一段时间,队员们在做最后的检查。


  秦究一点不紧张,只是连熬了几个夜此时有些困倦,便打了个招呼打算去洗个脸。


  最后进入决赛的队伍并不多,每一支队伍都有单独的房间进行赛前准备,因此走廊上没什么人,但也并不清静,能听见正赛场地传来主持人的解说,和各间准备室虚掩门板后的讨论声。


  秦究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半耷着眼皮,懒懒地往洗手间走。就在他拐过转角的时候,一个人影倏然出现在眼前,他立刻收住脚步,堪堪没撞上。


  那人却像是太过匆忙,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差点撞到了人,脚步不停地进了挨着走廊拐角的一扇门。秦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哀嚎:“哥你快来救救我!”


  这声音有些熟悉,秦究反应了一秒,认出来是于闻。在先前的比赛里他们有过交集,算得上熟人。


  这是出现突发状况搬救兵来了?


  他哥是谁?


  很突如其来的一点好奇心让他在半掩的门前驻足,转头朝里看了一眼。


  漫不经心的一眼,透过半扇门扉,那人被几个男生女生围在中央,侧对着秦究,正低头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露出完整的侧脸。


  原来是这个人。秦究想。


  他在心里很平淡地念出了那个名字,并没体味出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他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去做什么,就那么停在门边,看着游惑冷静至极的认真神情,白皙手指在笔电键盘上飞舞。


  然后卡顿的机械慢慢活过来。


  屋内传来欢呼,秦究静悄悄地离开,回到队里没多久,就轮到了他们候场,他也就把这不值一提的偶遇暂时放在了脑后。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当时自以为的平淡无奇,其实早就为日后难以断绝的惦念埋下了伏笔。


  那一天静静看着游惑侧脸的时候,到底是真的毫无波澜,还是心跳都被麻痹?


  无从查证,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反复地想起游惑低头摘下眼镜,漂亮眼睫抬起的瞬间。


  初次心动的感觉隐秘而绵长,他记了两年。


  后来被放到游惑手上做课题,则是有目的的蓄意为之。导师是个面相严肃的中年人,但意外地好说话,又或者是因为太忙,不多考虑这些小事,很干脆地就把他扔到了游惑那里。


  对上那双浅色的、清透眼眸的一刻,秦究忽然觉得,这七百一十二天的念想,也许就是为了跃进这泊湖里。


  科学和混沌并存于这个世界,还是更高深的规则尚未被发觉?现在的人们说不清,没道理的事情依旧每天都在上演。


  但秦究并不介意一些小小的没道理,琢磨不透起因,那就不琢磨,他愿意做一个为了记忆中的影子而投湖的人。


  组会时长长的会议桌上,他坐在游惑身侧,微微偏头,能看见对方淡漠的侧脸,和曾经远在门外看见的一样,又不一样。


  秦究一心二用,在笔记本上很随意地写下游惑的名字。


  这是游惑不知道的第二件事。


  

  6.

  游惑洗完澡出来,手机收到秦究的消息。


  「好无助,师兄出差在外,师弟深夜挑灯独自写论文。」


  当事师兄一阵无语,随即无情回复:「初稿交不上,你会感受到毕不了业的无助。」


  秦究回了个惊恐的表情。


  「那位可怜的师弟托我问,你会让他毕不了业吗?」


  这事不是游惑能做主的,但某人都这么装模作样了,他不装岂不是很亏,于是继续无情地打字:「看他表现。」


  对面这回没立刻回,几秒后却突然发了个文档过来。游惑才刚看清标题,又被撤回了。


  游惑:「?」


  秦究:「太晚了,白天有空再给你看。」


  游惑:「……」


  此时无字胜有字,秦究承认:「是故意的。」


  秦究:「我就是稍微表现一下。」


  ……很好,你是懂表现的。


  生气了,真的。


  游惑被这么噎了一下,打省略号的手法都不熟练了。秦究趁着这个空档紧接着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游惑说不知道,很没好气的样子,但这是实话,他是来临市的联合实验室协助导师做实验的,什么时候回去,得看实验进展,他不好说。


  对面回了个表情包,哭哭线条小狗,看着怪可怜,独自写论文确实是太为难小狗了。


  游惑心情好了不少,不是因为秦究,他只是喜欢线条小狗。正在心里整理进展估算日期的时候,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我想见你。」


  好没预兆,好不讲道理,哪有逗猫棒晃悠一半忽然就伸手撸肚皮的。


  这话太过直白,是在先前的拉扯里从没有过的。游惑开始怀疑这人难道真在自己出差期间受到了什么打击,比如刚刚撤回的初稿文档其实还是零行零字?


  确实打击很大,光是想一想就连游惑也要心梗了。他按捺着陡然加快的心跳,手指冷静地打字,车厢,别长,别像,别响……什么输入法啊立刻脚刹,怎么全是错别字啊!


  他这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到对方那边就是不停地显示“正在输入”,秦究立刻警觉:「你不会在组织语言拒绝我吧?」


  游惑终于驯服了输入法,回复:「。」


  熟悉的标点符号,这题秦究会了:「谢谢师兄愿意招待,方便告诉我你的房间号么?」


  游惑下意识朝自己房门口看了一眼,很快又为刚刚一瞬冒出的想法感到荒谬。他住的是研究所这边的宿舍,没通行手续根本进不来,他在想什么?


  辨别哪句是真哪句是逗弄,应该很习惯了,游惑于是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又或者是为方才自己某一刻的期待感到不爽,他语气生硬地回复,我困了。


  秦究像是明白一样,没再说什么别的话,很突然地安分下来,说你睡吧。


  游惑说嗯,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一会,按下了锁屏。头发还略微湿着,被春夏之交冷热不定的风吹得很凉,他没管,直接关掉了房间的灯。


  然后在凌晨零点,抓住了试图悄悄潜入房间的秦某人一位。


  

  7.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8.

  ……


  在这里,首先感谢我的导师■■■教授,感谢他的理解和安排,让我能有机会触碰到心中坚定很久的目标。……


  感谢我的朋友闻远、154、于闻,感谢实验室的■■、■■■、■■■、■■、■■■等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


  最后,我要感谢游惑。请原谅我不加任何前后缀地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感谢他的帮助、指导、包容、耐心,以及接纳和陪伴。我曾在门外无声地注视他的侧影,但在那个凌晨,他为我打开了那扇门。


  夏天的风不是句点,我们的路还很长。



END.




——————————————

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个查问题查了好几周一个多月最后发现是因为有根线没接上的笨比就是本人我🚬

拧螺丝是完美的但是当装配空间有限且螺母只有4mm一个不小心掉地上狼狈地满地找还找不见的时候这件事就会变得很痛苦。

周五又经历了一次非常失败的尝试。

顺利都是假象,暂时的不崩溃是为了下一次新的崩溃。

谁搞科研!

好吧,祝我一切顺利。


在i n n e r也有更新,好喜欢那里的界面设计,好简洁好舒服,但是人好少,大家也可以去那里找我玩🥺😣我的id是惰性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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